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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尼系数和中国不平等问题：一个评论

德国哥廷根大学 于晓华

 争论

国家统计局终于公开了官方的基尼（GINI）数据。国家统计局张说：“中国全国居民收入的基尼系数，2003年是0.479，2004年是0.473，2005年0.485，2006年0.487，2007年0.484，2008年0.491。然后逐步回落，2009年0.490，2010年0.481，2011年0.477，2012年0.474。”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社会各界炸开了锅。第一，基尼系数居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高。第二，中国不平等状况在2009面之后居然变好，这有些不可思议。有经济学家认为：国家统计局的数据象童话一样。

这样的结果和大家的感受不一致，大家一致批判国家统计局在作假？

关于这样的不一致，我想从一个客观的角度来做一个解释。我不认为统计局在GINI系数计算或者数据本身做了什么手脚，这样的结果，按照我对统计局数据的理解，和我猜预想的差不多。

但是，这样的数据本身不能反映中国不平等的现状，所以对这样的数据，不要相信太多，看看就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存在三个问题，（1）概念，（2）数据本身的问题以及（3）GINI系数本身存在致命的缺陷问题。以下对这三个问题逐一分析。

概念问题

关于中国的不平等问题，我两年前就对贫富差距的现状，成因以及后果，作了一个论述，两年过去了，这样的评述还成立。

参见拙著《中国不平等的政策基础和社会经济后果》。

我想强调的是关于不平等，有收入的不平等和财富的不平等。收入是一个流量，只包括当期的收入；财富是一个存量，包括存款，有价证券，以及房屋等财产。大众对财富的不平等比较敏感。而恰恰财富的不平等一般都要高于收入的不平等。

这里一个例子：招商银行在2011年的年报中披露，该行客户中的1.5%掌握了该行的45%的现金存款，同时控制了67%左右的资产和其他有价证券。考虑到招商银行的网点分布比较均匀。这个数据就很现实的代表了现在中国财富分配的现状。

统计局公布的是收入的不平等，这本身是存在一个概念的模糊。强烈要求统计局也公布财富的GINI系数！

数据问题

中国的GINI数据从国家统计局的城调队和农调队的各自6万多样本，一共13万多的样本中计算出来的。

这里存在两个问题

（1）  中国城乡差距比较大，城乡样本数差不多，这是值得商榷的问题。尤其牵涉到样本合并的时候，样本权重合城乡人口权重不一致导致结果改变。不知道在合并的时候有没有按照城乡人口比列作权重调整？

（2）  中国有两亿多流动劳动力（如果考虑家属，可能超过3亿人人口），他们的身份和收入介于城乡之间。在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中，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部分人的代表性的。如果把他们界定为城镇人口，或者界定为农村人口都存在问题，也有可能由于流动性，没有包括足够的样本！

（3）  很显然，现在国家统计局的样本数据中，超高收入人口基本都排除了。比如，胡润财富榜的上榜者应该不会出现在样本中。即使有一些高收入包含在样本中，他们的收入是自己填写的。估计很难报告真实收入。这导致了高收入人群及其收入缺少代表性，这扭曲了统计结果。

以上三条，造成了国家统计局的数据可能缺少代表性。尤其是第三条，对收入分析的结果的扭曲是最严重的。王小鲁在2011年的一份报告 指出中国国家统计局在统计中严重漏报了高收入人群。城镇收入当中，有4.8万亿灰色收入漏报，城乡合计，最高和最低的10%的收入差距31倍。这个数据是非常惊人的。

我觉得国家统计局应该重视这个问题，从抽样方法以及统计方法方面来改进方法。在统计方法上面，可以加大权重来处理这个问题。

方法问题

衡量不平等有很多方法，包括方差法，Theil指数，以及基尼（GINI）系数等。其中GINI系数由于其简便性，容易被人看懂，被社会广泛认知。GINI系数在0-1之间，0是极端平等（所有人拥有一样的收入），1为极端不平等（以个人拥有所有财富）。

但是，GINI系数只是衡量不平等的一个指数。有时，他的缺陷导致他的结果在学术界广受批判。

如何计算GINI系数？在下图中A和B中，按照收入，从低到高依次把所有人的收入排队，然后从低到高把收入比例相加，这样会形成人口的比例（绿色对角线）和收入比例两条线（红色的曲线）。这条红线，经济学称之为“洛伦兹曲线”。如果极端平等，红线会和绿色的对角线重合；如果极端不平等，洛伦兹曲线变成了正方形的右边框。

GINI系数就是图中的那个红色曲线和绿色对角线围起来的面积和右下半个正方形（三角形）的面积。

GINI系数虽然很好理解，但是却存在一些致命的缺陷。但是现在还没有更好的，更容易理解的指数来代替GINI系数。GINI系数主要缺陷包括：

（1）  不同的收入平等状况，可能存在相同的GINI系数。比如图中A和B有不同的收入分配，但是却拥有相同的GINI系数。A拥有少数极端穷人，但是有很多富人；B拥有很多穷人，但是有少极端富人。他们的GINI系数却相同！

（2）  理论上，城乡数据合并在一起计算GINI系数，得出的结果可能比农村和城市独自计算得GINI系数都小。因为合并后的GINI系数取决于三个因素（1）城镇GINI系数，（2）农村GINI系数，以及（3）城镇与农村之间的收入差距。如果城镇与农村之间的收入差距缩小，其结果可能导致合并后的GINI系数小于城镇GINI系数，以及农村GINI系数。

关于第（2）点，可以举一个例子：假设城镇有一半人高收入和一半低收入，农村居民也有一半人高收入和一半低收入。再假设农村居民高收入和城镇低收入一样。如果城乡合并后，中间的收入比重会加大。这可能会导致GINI系数的下降的。这几年GINI系数看起来下降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城乡收入差距缩小以及地区收入差距也在缩小。但实际上，城镇内部和农村内部的差距都在扩大。

结论

由于人口开始流动，2000年后城乡收入差异以及地区差异都在缩小，如果合并城乡样本，居民收入的GINI发生下降，以及小于我们感受，这本身不是一个童话里面的故事。这是由于数据和方法造成的。

我在这里强烈呼吁国家统计局，好人彻底做到家，分别公布城镇和农村的10分位收入分布，以及城乡各自的GINI系数，我的感觉是城镇的GINI系数会和我们的感觉比较接近，可能会在0.55以上；但是农村GINI系数可能比较低一点。如果有了这些基本信息，我们也可以做一些深入研究，或者学者可以做调整，尤其用样本权重调整，得出一些更加符合实际以及我们感觉的结果。

同时我们也呼吁，国家统计局公布财富的GINI系数，这比收入的GINI系数更能反映社会的不平等。

对这样的数据，国家统计局必须要做更详细的说明。如果不对以上的这些问题作一些说明，仅仅公布这样的掩耳盗铃式的数据，除了本身不能反映中国不平等的现状，对政策制定也是一个误导。